第267章 变量(1 / 1)

家父刘寄奴 孙笑川一世 1532 字 12小时前

堂内,刘裕背身负手而立,耸宽脊背好似缩了一分,似因年迈,又似因无形之中的重负。

“道民患病后,朝中大事暂由士深把持。”

众人听之,一时无言,默默在心中权衡得失。

当下年节,刘裕已无半分喜色,刘穆之应了刘义符、张邵的言,竟真病倒了。

虽说早有前兆,但刘裕一直未曾多想,得知后,忧愁无以复加。

信纸中,除去刘穆之的讯息外,还有诸多未断之决策,需要刘裕亲笔回复。

驿卒自建康行至长安,一来一回需月馀时日,若有万分焦急之事,得到刘裕回复时,多半已复水难收,酿成大错。

若刘穆之只是一时染了风寒,需要静养,那也就罢了,刘裕唯恐是建康文武有意隐瞒实情,借此谋权,意欲架空,届时断了漕运,士卒思乡,军心必要动荡。

与其派遣旁人代他南下,远不如他自行前去。

只可惜关中安定不到半载,他便要离开,若令刘义符留守,实在难以心安。

沉寂之际,刘义符急切追问道:“刘公病情如何?”

话一问出,谢晦先行堂外的士卒严声值守,遂请求道:“兹事体大,主公不妨移步书房商议。”

此等机密大事,在正堂做决断,难免会为他人所窃听。

刘裕叹了口气,遂拿起案上的几封信纸,与刘义符、郑鲜之、谢晦、傅亮相继入院。

正当书房渐而拥窄时,武士前来禀报,言孔季恭登门。

直到此时,刘裕依然未慌乱,他让仆婢添制了数把座椅,又命武士戍守内外,几乎是要将整个丞相府围的水泄不通,纵有文蝇,也非不进半豪。

待到拄着木拐,满头白发,屈着腰背的孔季恭在刘义符等人搀扶下入座后,刘裕方才说道:“道民——染了风寒,一时不能主政,后方风起云涌,怀慎先前又为奸人所害,此时是否该南撤归京?”

孔靖虽老,但谈吐还算利索,慢条斯理道:“主——公治关中不过半载,秦民视您为恩主,您若领兵南归,诸国见有可趁之机,如豺狼扑食————怕是————兵戈不止呐。”

听此,刘义符正色说道:“赫连勃勃厉兵秣马多时,岭北未复,其领骑军自统万南下,十日不到可至,长安以北唯有冯翊、咸阳、北地三郡可作缓冲,父亲当是知晓,这三郡之地所属城池,大都低矮残破,难以抗衡骑军,纵使加派重兵,也勉强固守。”

情况实在不太乐观,其实入主长安时,刘裕便不愿与赫连勃勃交战,曾欲遣使交好,例如乞伏秦,他亦是如此想的。

好在赵水克天水、略阳后,伪秦受吐蕃侵扰,一时自顾不暇,乞伏炽磐十分畏惧刘裕会“趁人之危”发兵西征,再而遣使示忠,并送一列胡姬女乐,以及羊马数百头进献。

其父干归薨时,继位之初,曾遣使归顺晋廷,受命为使持节、都督河西诸军事、平西将军,陇西公如故。

刘裕入洛时,乞伏炽磐便遣使自请攻姚泓,前者允了,后人至上邽劫掠了一番后撤军,此后再无音频。

简而言之,晋廷乃天下正统,号召力依在,似西秦这等小国,无一例外向庙堂称臣。

今岁西征之事,知悉的人并不算多,但谁都明白刘裕绝不会止步于关中,乞伏炽磐急忙低头做小,也是怕左右受敌,深惧数代基业倾刻间荡然无存。

作为夏国的兄弟之国北凉,正与西凉“忙”的不可开交,暂时无心顾忌关中。

魏国河北一战损失惨重,梁骨差些被刘裕斩断,畏惧不已。

檀道济发兵平阳时,其馀诸郡的魏军人马甚至不敢驰援,深怕又惹怒了刘裕,已几番遣使求和,拓跋嗣甚至乎有意嫁女于刘义符,以姻亲促成两国盟好。

哪怕是用排除法,将一国国排除在外后,也唯有赫连勃勃有进犯关中之机。

刘裕听刘义符再次提起赫连勃勃时,遂陷入沉思之中,后者自太极殿时,便提醒他要多加提防这匈汉的“刘氏宗亲”。

现今感到窘迫后,他才意识刘义符所言之贵。

赫连勃勃这些年东征西抢,毫无保留的劫掠各地,强征男丁,骑军三万馀,步卒少说也有三万人马,合计六万兵,再拉一拉辅卒仆役,号称十万,乃至二十万也不夸张。

前岁时,姚懿推举曹弘为匈奴大单于,后率兵讨伐,擒之,又将一万馀户胡人豪族迁往雍州,剩下的数万户不是北上便是东进,留在河东的不过三分之一。

这又是赫连勃勃所需的兵源人力,毕竟他是匈奴主,且重用族人,这些匈奴人自然会更加倾向于他。

游击战术能最大限度的保证麾下士卒存活率,夏军与魏军截然相反,能够骑射迂回败敌,便绝不冲阵,待到攻城时再拉步卒,驱赶流民消耗守卒的木石、羽箭,直至其武备消耗殆尽,再令军中骁勇之士登城。

在这潼关以西,再无雄关险隘,无山岭江河,几乎就没有难克坚城,这无疑是天下最为利好骑兵之地,幽州并州,尚有长城,太行山以隔,统万城以南,一望无垠,皆是平野。

擅制骑军的将领已然不多,攻伪燕时的一众老将,病逝的病逝,老死的老死,并未剩下几人,胡藩虽有勇力,但要说起武略高超,完全是恭维之言。

“主公,此事断不可泄,仆以为,当以静制动,刘公染风寒,尚未————今下或痊愈也犹未可知,将士北伐一载有馀,若您南归,饶是世子能够服众,若于世子所预言,赫连勃勃领大军南下,如何抵御?”

“镇恶、德祖、敬士等皆在长安,我便是调五万兵马南下,关中依有八万守卒,坚璧清野,赫连勃勃鸠居一苦寒之地,定然难以久支,粮草耗尽,危机自解。”刘裕徐徐说道。

虽说夏军可以食人肉,食马,但这只会使京兆士族、降军、百姓上下一心,更难攻克。

当下的后勤补给至关重要,除去刘穆之的身体状况外,刘裕最为担心的则是漕运。

前锋于潼关近乎粮绝时,险些溃败,此时关中兵马是前军三倍有馀,这其中还有不少归降秦军,加之陇右、河东等地,满打满算二十万也是有的。

如此多的兵马,去岁因战乱荒废了无数农地,今冬麦播种,最快收成也要五六月,刘穆之能否坚持半年还不知,现在便该早做部署。

总之,刘裕若不携南军回去,一旦漕运周转不济,那是要闹饥荒的。

饿殍遍野的境况下,士卒如何守城?

“士卒们心系故乡,有诸位将军在,主公南下是有可行之处。”傅亮见刘裕侧目望来,继而道:“主公也不必下扬州回建康,可领兵至彭城,关中、扬州两处皆可照拂。”

事实上,刘裕坐镇彭城时,漕运一切良好,偏偏北上渡河西进时,恰好出了岔子,这是巧合,也不是。

建康的信令传至彭城最快四日可至,相比于长安,不知迅捷多少,只是这么一来,离关中又有些太远,若夏军南下,诸多命令无法企及。

其实要不是刘义符几次三番提及赫连勃勃,又在其境内广安眼线,刘裕未必会如此重视,以至于现今在商酌应对之策。

正当刘裕沉思时,刘义符出声道:“父亲应当南下”,不但南下,且要大张旗鼓,领着江淮士卒,在士人百姓亲眼望见时南下。”

趁着刘穆之安在,朝廷维稳,局情还有转寰的馀地,刘义符必须借此短暂时机,让刘裕陪着自己做戏。

刘裕本以为刘义符是首位严辞否决他南下,谁知其直抒胸臆的请求”了一番。

见众人惊诧思绪的间歇,刘义符未有多言,卖了个关子,说道:“儿可否去将帛图取来。”

刘裕微微颔首。

“嘎吱”刘义符推门而入。

他将长图铺在桌案上,聚精会神地观摩了良久,说道:“毛公修建山堡已初具规模,父亲或可遣一将,增派万数兵马至蒲坂坚守,伺机而动————”

“天水略阳约有步骑两万数,武都郡守卒不过五千,以防夏骑切断京兆与陇右的道路,父亲应当再遣一将,增五千兵马驻守。”

郑鲜之看着其指尖所指,诧异问道:“若世子为提防夏军南下,为何要增兵于武都而不增扶风?”

刘裕抚着长须,微微一笑,他听得刘义符的娓娓道来,心中急切渐渐,暗道其透知天命,准备颇丰。

“郑公以为武都郡不重要,无非是因其偏南,虽与扶风接壤,夏军亦可绕道渡横水,切断道路,增兵武都,可与扶风、陈仓、郿城形犄角之势。”

郑鲜之不知兵事,属于是外行人,故而不知全貌,若令一偏将观摩,知悉刘义符的用意不难。

在郑鲜之的打断后,刘义符似是早已推演了无数次般,振振有词道:“北地郡不过二县,城墙破旧,人丁凋零,父亲可迁民户收拢至冯翊、咸阳二郡,收拢兵力——————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