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质儿是有些错处。”
刘裕见刘义符入堂,缓声道。
“若非王尚亲自登门,父亲想必又是要息事宁人。”刘义符态度坚决应道。
按理来说,年仅十七的中兵参军,当真是绝无仅有,更何况臧质无才得,完全是反作用。
奈何刘裕念及臧氏,对其亲族宠信有加。
当然,臧熹、臧焘二人还是堪用的,刘义符也没必要为一人而否否决其一族。
三家戚族,也就赵氏能让刘义符安心,赵伦之久镇荆州,其子伯符好弓马,任竟陵太守一载有馀,文治武功斐然。
因身旁缺做实事的文僚,刘义符回府后便调阅籍册,去了解刘裕“安排”在自己摩下一众属僚,若非如此,他还真不知臧质乃是中兵参军。
好在先前一路北伐,臧质都是跟随在刘裕身旁,那时还约束的住,入长安后平稳后,胆子也肥了起来。
“义和患病逝世的早,教导不周在所难免。”刘裕说道:“不论如何,他既是你的参军,便该由你来赏罚,为父可不干系,你也勿要过火。”
“孩儿罚他禁足,可行?”
“恩。”
言罢,父子二人皆不愿多谈臧质,转而谈论其要事来。
“润远(伯符)到任竟陵,山蛮屡屡作乱,虽大败其军,但要想一劳永逸。”刘裕顿了下,说道:“幼成镇荆州久矣,为父北上后,荆蛮兴起,肆虐江陵——————”
刘裕述说着南诸部境况来,其中以荆、豫二州蛮夷最为昌盛繁多,其中寻阳郡五水蛮声势最大,遗祸深远。
史书载道:西阳有巴水、蕲水、希水、赤亭水、西归水,谓之五水蛮。
原是春秋时楚国巴人作乱,将其迁移至江夏境内,遂定居在五水左右,民风彪悍好斗,可谓是天生的反贼。
各部蛮夷栖居于深谷之中,以山川为屏障,近乎与世隔绝,自成一国,似这般的蛮族,在荆豫足有十馀部,往前皆是由南蛮校尉府管治,现由州刺史领职。
为了安抚蛮族,其中愿意归顺的,一户一年也就交纳数石粮食,未有其馀杂税,赋税相当的轻,堪比三十税一,近乎等同于无。
会闹腾的孩子有奶吃,并不是戏谑之言。
往前荆州有不少南迁的流民难以维持生计,忍受不了赋税徭役,故而不乏有逃难入蛮地者。
蛮民无摇役,跋扈的大部约有数千之众,从来不会向朝廷缴纳赋税。
荆州动乱时,流寇盗贼走投无路也会逃入蛮地自保,其中以武陵郡五溪蛮最为凶盛,也就是雄溪、品溪、辰溪、酉溪、舞溪。
巴东、江北诸郡蛮,栖居之地山峦叠嶂,人迹罕至,若无当地蛮民引路,根本无迹可寻。
刘裕身在建康时,诸蛮已有数载不敢侵犯,今其身在长安,又同山林蛇鼠般相继窜出,当真是无时无刻不在应刘义符那句言。
“父亲欲作何打算?”刘义符阅览着捷报,目光在沉庆之三字上停留许久。
刘裕思索片刻,说道:“润远治蛮有道,为父欲委他兼任南蛮校尉,领军镇蛮。”
赵伦之要坐镇襄阳,干涉重大,实在脱不开身,赵伯符既有胜绩,足矣领军独当一面。
未有虎符调令,先前赵伯符败蛮军是为守成,无权领兵出击,斩获有限。
荆、豫、巴等地的蛮族是有牵连的,往往有一处兴风作浪,另一处也会相继响应,为了牟利,劫掠钱粮妇人等,以此壮大实力。
相比于草原诸部,蛮部相对平和,盖因分散各个深山之中,难以互相企及,更别提同匈奴、鲜卑等胡族般合成一部。
蛮族所依靠的唯有天险,战力一般,比流寇强些。
击败蛮贼并非难事,剿灭才是难事,其败退后逃遁至山岭,大军无法登山通行,极为徒峭的地势陷阱等也是防不胜防,常有因大意而败之将。
根除南蛮诸部并不现实,但杀鸡做猴之策乃是最优解,这些蛮民本都是晋民流落过去,哪怕县衙官府严控,总会有漏网之鱼。
“荆州兵两万馀数,儿不知悉蛮部境况,若征调半数,是否足够?”刘义符询问道。
若是需要从关中调集人马,那自然最好不过,将那一批思乡的士卒遣回南方,歇息一段时日又可再次出征,两不眈误。
“蛮族一部至多三四千千人,五千兵马便足矣,深入山谷,人多反而处处受限。”刘裕解释道。
其实只用领一千精兵,一千辅卒,就足以在正面交锋中横扫诸部,但击退和剿灭完全是两回事,赵伯符还是有些年轻,未必能担当得住,因此刘裕有些顾虑,权衡得失下,他欲调任一将及两军兵马南下。
此般不吃紧的兵事,刘裕往常本是不会与刘义符商议,早已自做决断,之所以如此,便是为了令其代自己回建康一趟。
当然,若刘义符不愿去,他也不强求。
毕竟也只是一个磨练的机会,比起关中得失,以及明岁西征之事,显然是后者更为重要。
除此之外,还有建骑一事需要刘义符上心。
朱超石已在众降骑中筛选兵源,刘义符所建之麒麟军,远要比当初刘裕建鲜卑虎骑成效好,能用汉骑,自然是最好。
刘义符思绪了一会后,问道:“儿见这战报上,赵将军之中兵参军,沉庆之退蛮立功匪浅,父亲可认得他?”
听此姓名,刘义符顿感熟悉,却又有些记不起来。
刘裕回忆了数刻,说道:“其兄之于幼成摩下担任参军,幼成见他有勇略,便调遣至润远麾下。”
擢用沉庆之已是前岁的事,刘裕对其还有些印象,似参军主薄等直系僚属都是要上奏得到应允才任免。
关中有一对沉家兄弟,荆州又有一对,吴兴沉氏兴旺是有迹可循的,立下的都是实打实的军功,几乎不掺水分。
刘义符苦思冥想之下,暂时记不起。
“你可愿去?”刘裕见他沉思良久,问道。
刘义符笑了笑,说道:“孩儿善用骑,麾下骑军至山川之地施展不开拳脚,儿以为,沉将军可担当此任。”
他说的不是沉林子,而是不久前上任咸阳太守的沉田子。
“你让敬光剿蛮,岂不是大材小用?”刘裕一眼看出其用意,皱眉说道:“我知他与镇恶有所不和,为父问你,若众将皆是和睦团结,于国有利否?”
此“国”非彼国,麾下的将帅若沆瀣一气,共进退,对于君主来说,无疑是危机。
刘义符也知晓这是制衡之策,但他就是有些担心沉田子会为旁人驱使,酿成大错,现今已有了苗头,他不做些什么,心安不下。
“儿以为,父亲可调沉将军至陕中,或是司隶镇守。”
“调任一事往后再议。”刘裕一言否决。
沉田子上任月馀时日,要调也得过些时候。
刘裕见刘义符无意南下,遂只得作罢,令傅亮拟信,予以赵伯符出兵之权,清剿五溪作乱蛮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