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55章 马政(1 / 1)

“父亲,昔日朝廷裁撤太仆,可有可无,有事则权置,无事则省,实是儿戏,往昔无畜马育马之地,今灭秦得良马不下万匹,赵玄收复陇右在即,儿以为,马政不可再荒废,应当再设太仆,且配齐属僚。”

刘义符义正言辞地说道。

刘裕审视了他片刻,确认其非为私而言,方才沉思起来。

汉唐之所以能张者,皆唯畜牧之盛也。

武备之中,战马为首,甲弩次之,以步卒胜骑兵,纵是同等兵力,亦然是耀绩,却月阵便更不用说,山阳一役后,轰动天下,流名百世。

太仆作为九卿之一,自晋室南迁以来,为节省开支,大都不置太仆,唯有到了祭祀需用车马时,象征性的委任一人,事后又裁撤。

刘义符所言并非无道理,哪怕往前晋廷未曾收复司隶关中之地,但九卿之一,说撤就撤,占据半壁天下,却视马政为无物,着实骇人。

现今马匹充足,但衰老损耗是一大难题,若不管控,便是错过了良机。

江淮其实也能养马,只是与陇右凉州作比,太过糟塌地方罢了。

当然,也有可能是因他们为鲜卑铁骑肆虐怕了,自觉在弓马骑兵的建设上永远追赶不上而无奈摆烂。

总归来说,以前有理由不重视马政,现今刘义符所蓄养的五百甲骑是有实打实的功绩,且战力斐然,刘裕自那时便有了建骑的念头,只是因诸事繁忙而暂时搁置。

“太仆是需设令,羌氐民户迁徙在即,不可耽搁,你有何人选?”刘裕说道。

刘义符提议设立太仆,应当是要从秦臣中擢用。

马匹是胡人的命脉,秦之太仆原是宗室担任,现今关押在台狱,定然不可能择其担任。

养马是个技术活,尤其是战马,育种这一关便难倒了大多数南人,军中善骑将领者不少,但骑马和养马是两个概念。

“陇右士族子弟擅弓马,也擅育马,赵玄不日收复天水,可征辟天水赵尹两家耆老入朝为官,再从羌氐胡人中择选善育马者,充当吏员,还可安抚其心,一举两得。”

想了想,刘义符又补充道:“羌胡受王化改姓氏者在京兆亦有不少,或是部落主,或是文武僚属,父亲可效仿前汉,建太仆寺,设丞、以及各令,如牧橐令、昆蹄令,每令下,再设三丞,关陇诸郡县也该设厩长、厩丞,建设马政。”

太仆这个职位,在晋廷中尚不如秩千石之职,傅亮等又不擅马事,阕位留给陇右士人及羌胡,也多半不会说什么。

毕竟他们做不来,无争取的资本。

养马育马说难也难,说不难也不难,每一牧民都会养马,其养马出于生计,并非为战事。

战马花销实在太大,寻常马贩也养不起,因此军马向来都是由朝廷亲自管弦,现今征伐得军马万馀匹,哪怕拨去半数,好生蓄养,十载后,估摸能翻上数倍。

简而言之,养马是个长期工程,对于刘裕而言,或许没那么重要,对于刘义符而言,干系重大,往后开疆扩土,必不能缺少军马。

河西凉州重要,就是因其是在历朝历代皆是最大的养马场,凉州大马闻名于天下,冲阵之威武,所向披靡。

唐时,姑臧因马贩、丝绸商路而兴盛,甚至乎不亚于东都洛阳,河西马匹多达百万,国之昌盛,莫过于此。

陇、凉、河西的上下限皆有保障,纵使新太仆无才,其僚属也能将马政办的妥当,故而要选凉陇德高望重者担任。

刘裕抚须倾听后,接连颔首,旋即从案角的堆栈处抽出一张信纸,亲笔书写。

刘义符静候在一旁,待信封交递于丁旿后,他笑了笑,问道:“父亲,陇右诸郡之地足矣蓄养十万匹马,安定岭北尚在夏军手中,赫连勃勃既已领大军回统万,父亲何不派兵收复岭北?”

刘裕瞟了他一眼,说道:“将要入冬了,你要发兵攻岭北,为父问你,该用何军?”

三军厌战,思乡不论,凛冬将至,即使可在冬至前收复岭北,如若挑起两国战事,还如何治理关中?

刘裕自认为已有刘彻穷兵武之举,总有不少人指斥他好兵戈不顾生灵,何曾想刘义符有过之而无不及。

赵玄一路收复陇右是为荡平秦国馀孽,并非要与乞伏秦开战,秦民思安,徜若与赫连勃勃交战,人心又要浮动,诸事难以顺遂。

受刘裕反问后,刘义符讪讪一笑,近前请求道:“父亲,孩儿殚精竭虑,日夜苦思冥想,只为辅佐父亲经略关中,儿所建之麒麟军,至今不过三百馀人,若明岁征伐诸国,现今正是操练之机————”

刘义符近日来厥功至伟,刘裕细想之下,也不好再拒绝。

他长吁短叹,权衡良久后,问道:“需多少人?”

“兵贵精不贵多,儿可否——亲自挑选五百人?”

安定降军约有五千步骑,其中骑军占半数,原是在姚赞麾下统领,刘义符拨走五百人,也还剩下两千骑,加之其馀降骑,以及三军中擅骑者,留给刘裕依有不少,若不在乎质量,拉一支万骑也不成问题。

“超石已在路上,待他回长安后,我欲令其建三千骑军,届时你便与他一同至军中选人。”

听刘裕终是答应,刘义符大喜过望,连连作揖道:“多谢父亲!!”

赵府。

“市口是何动静?”

“禀夫人,是世子监斩死囚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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薛氏看了眼身旁的薛玉瑶,抚慰道:“世子往前不是这般性子,兴许是近日事繁,你切勿要往心里去。”

薛氏轻抚着薛玉瑶的脊背,缓步走入府中。

薛玉瑶笑了一声,以示安好。

“姑姑,侄儿未曾多想。”

“世子所言倒也无错,王法不可违,京兆不同河东,那些部曲犯一次便够了,再有下次,于你头上安个谋逆的罪名,如何说的清楚?”

哪怕一众部曲穿戴的只是革甲,并非铁铠,也依然要受指斥。

“弩甲是禁令,侄儿怎会不知,只是侄儿与世子相别半载有馀,未曾想————”

念及此处,薛玉瑶黛眉微蹙,似是不解,似是落寞,又似是困惑。

当初薛徽揩同她入坞堡相见时,明明刘义符有所意动,举止温文儒雅,怎会如今天这般————唉。

起初听得玉璧二字,本还对长安略怀憧憬的她,刚一至赵府,便怀有思乡之意。

薛氏眼光敏锐,见状加快了步伐,故作不知,询问道:“姻亲之事,可是在匈奴堡时定下的。”

“恩。”

受薛氏故问问,薛玉瑶又不自由的回想起当日,刘义符欲说还休的模样,彼时的欢喜,难不成是伪装的?

想法浮现在脑海中,便愈发不可收拾。

昔日守军缺粮,陕中军需不及,薛徽为了促进两家关系,资助了一大笔钱粮绢帛,甚至乎同刘义符评点天下大势,今秦已灭,平阳已克,便不在乎了?

亏得父亲在她临行前千叮咛万嘱咐,言她年岁不小了,明岁便及十九,得紧赶些,在不越矩的情况下,多走动走动。

这才刚一进城,就生了此般事。

用人朝前,不用人朝后,旁人称刘裕似高祖,实则不然。

现今看来,秦国是那只飞鸟,薛氏则成了那把良弓。

“世子是如何应下的?”

薛氏饶有兴致问了一句,刹那后,她又自觉有些冒昧,收敛了面上喜色。

“曾祖父提了,他因诸般理由拒下了,东进山阳时,父亲又与突然与我说他答应了。”

听此,薛氏不由一愣,面露恍然大悟之色,稍顷,又散去。

薛玉瑶垂首,未曾窥见其面色。

“唉————豫章公又未应下,你来长安,还是有些唐突了,这些日子先暂住府上,正好同我逛一逛街市。”

得知自己女儿又有良机,薛氏倒是极明朗。

当然,若非如此,有亲眷在旁陪伴,也是极好,免得如坠深宫般,日日乏闷o

薛玉瑶应了一声,刚一入堂中坐下,便想起了正事,说道:“玉璧城一事,姑姑可知晓?”

“玉璧城?”薛氏听得此名,疑惑道:“玉璧城是何处?”

见薛氏不知,薛玉瑶轻叹一声,将毛修之在稷山以北建城的利害述说了一番o

薛氏听闻后,本还阴晴不定的她,眉眼一皱,说道:“我竟全然不知,玄未曾与我说过。”

“姑父被世子委以重任,他若不知——便是刻意隐瞒?”

“莫要胡言。”

薛氏轻嗔了她一句,转而挽着其臂,一路至院中桃花树旁坐下。

薛玉瑶观其枝叶干枯,唯有零星几朵凋零的花苞,霎时无言。

“既是豫章公之令,干涉不得,魏军多半不敢西进————”

薛氏见薛玉瑶心不在焉,咳嗽了一声,又道:“建城一事,你千万不要到处与人声张,待往后河东安定下来,届时你与世子成婚,令族中知悉兵事的俊彦镇守,无甚防碍。”

薛辩麾下的数千宗室强兵尚在,河东各郡县的儿郎在,玉璧不过一孤城,占据天险地势无用。

听得成婚一事,薛玉瑶心里着实难受,她在族中同龄女子中已是百里桃一,偏偏刘义符似是有龙阳癖好般,对她丝毫不在意。

若刘义符对谁都一视同仁,那还好,薛玉瑶最担心的便是他继承了刘氏遗风。

转念一想,又不对,高祖男女皆好,也不是这般,文帝宠男臣,但也知晓该开枝散叶,培养子嗣。

薛氏嘱咐了一通,见薛玉瑶不怎在心,遂也不再多言,令府中奴仆安置院落,整理楼阁床铺。

薛玉瑶直直望着桃树,心中如乱麻,久久难以平复。